正是仲春,走过村口三棵绿茵如盖的槐树,走过槐树下闲坐的人们,再往里往上走二三百米,就是杨益林的家。
进门一大蓬透紫的叶子花倾斜着枝压低低,迎接客人。落座,只见由红砖砌成的花台开满粉色的玫瑰等各色鲜花,花台前面院心一角是一株青绿的树,树上挂着鸟笼,笼中一只野斑鸠;花台背后远处是一坝青绿的田园,田园尽头是环抱的青山。傍晚的阳光颜色厚重,点染着春意盎然的小院,美不胜收。
小院美不胜收
微甜而又回味的槐米茶泡上来,杨益林微笑着讲起了自己和唢呐的故事。
杨益林1974年出生于宾川县平川镇盘谷村安石桥自然村。平川镇藏在宾川县的深山里,是一个山青水秀的山间小平坝。过去一提到平川,人们脑子里立马出现两个字:偏远。虽然这一两年水泥路一直通到镇上,但仍然蜿蜒难行,需要提着一点心谨慎驾驶。
杨益林近照
平川人把唢呐叫做“叭喇”。大凡耍龙灯,观音会、红白喜事以及各种节庆,都要吹奏。还是在杨益林小孩子的时候,他非常喜欢叭喇声,只要节会或哪家办事,叭喇一响,他就寻声到吹奏的老艺人旁边,从早看到晚。这样,在他学吹叭喇以前,那些调子早就被他哼得烂熟。
杨益林的爷爷有一把老叭喇,经常喝得醉熏熏地乱吹,他不吹的时候,杨益林就拿了捉摸着吹一些熟悉的调子。1988年,他念初一,种种原因辍学回家,便吹起了叭喇。不过,当他满怀希望和激情地找村子里的老师傅,说想拜师时,或许因为老师傅担心教会别人后抢了自己的饭碗,被拒绝了,理由是:“‘吹叭喇,吃独席’,是下贱的事情,学它作什么?!”
各式各样的唢呐和小铜号
人家不教,杨益林就偷偷地学,一是自己捉摸着怎么吹得像,二是偷偷看老师傅的手法,一来二去,竟也能吹个大概。
他的第一单“生意”是本家奶奶介绍的,就是村子里大年初一一直到正月二十三的北山寺耍龙灯,届时要耍龙舞灯、载歌载舞、祭龙王、祈雨、聚餐,吹叭喇是少不了的,往年请一位老师傅吹,要包红包,还要送白酒。本家奶奶说村子里本来没多少钱,不如约他一起去玩,义务吹奏。他反正闲着也没事,便跟着吹了三年,四邻八乡无不知晓他会吹叭喇。
三年后,村里给了他60元钱,说是酬劳,他于是花30.5元从别人手中分到了他的第一把唢呐。唢呐和叭喇其实也略有区别,就是市面上买的唢呐在管后多一个眼,吹奏起来比较省力,不像老叭喇,少了一眼,完全要凭艺人极为吃力地变换气息,硬“憋”出来,所以很多唢呐艺人都含着两个像蟾蜍一样的松软“馋包”,极不雅观,在杨松林看来,这一大半是因为老式叭喇难吹,另一个原因,则是技巧。
随身携带的唢呐哨片
“我常常和徒弟说不要用气去吹,而是用你的中气,像说话一样去吹。”杨益林这样总结,而他的两鳃,也确实平滑与常人无异。
像说话一样吹唢呐,不仅是一种吹奏技巧,更是一整套唢呐语言。事实上,在山里,什么时候吹什么样的调子,是有严格规定的。比如,耍龙灯时,开头和结尾都是《出灯调》,中间视实际情况配《狮子调》《马鹿调》《麒麟调》《耍龙调》等;结婚一进门就要吹大号,表示来到,坐下后就要吹《安息调》,讨媳妇要吹《迎新调》,新娘子出门前吹《离娘调》,出门后吹《过山调》《过街调》,其中《过街调》又要分《大过街》《小过街》,拜堂则吹《拜堂调》;过去白事客是不吹叭喇的,这几年热闹操办,所以也会请师傅吹奏,吹《大开门》《大摆队》之类由慢、至急、紧急的哀调。
对于吹唢呐的人而言,号子一响,拦都拦不住,除了进门时吹,新娘子出门,以及师傅离开时,都要吹号子,过去是拉开两三米长的号子,现在是精巧的小铜号,但三遍“巍呵呵”的悠长声音都一样,只不过小铜号更方便携带。吹号子时,号口都要往外吹,不能回头,等吹完,收好号子,师傅才能回来和大家闲。如果新娘子出门时回头吹,民间认为会带来离婚等厄运。
唢呐艺人家总是美食满桌
对于杨益林而言,最难忘的一次,是在钟英乡,隔安石桥村很远,日子不知为何定在初一。在乡村,初一十五因有吃素的习俗,不杀生,所以一般不会在初一十五办事,他又问了一遍,确定是在初一。初二他答应了另外一家人,想了想,便说,去也可以,但当天再晚也要送自己回来。请事的人满口答应。
不料那晚主人家迟迟不给他上独席,新郎官说非得第二天席散了才能走。杨益林很生气,决定不吃饭地走,于是起身吹起了长号,直往门外走去。村里的老辈子赶快出来赔礼道歉,见他执意要走,一位他的同村说陪他回去,也不吃饭了,二人跋山涉水地回来,顺路在煤管站吃了点东西,杨益林没有回家,直接就去了之前答应好的初二娶亲那家人,天不亮跟着去他们到另一个叫古底的村子讨媳妇了。当他去到办事的人家,只见父亲已经在那儿,目的是看他有没有延误人家的事......
就这样,杨益林以吹得好和诚信,赢得了四乡八邻的好评,一年中总有半年,是在外面给人家“应事”,应事的费用,也从最初的3.6元一起增加到现在的360元,外送烟酒糖果,包括盛产核桃的拉乌村的核桃糖。过去,叭喇师博的独席均可带走,今天为了携带方便,主人家会打包一些像酥肉之类方便携带的干菜给他。
平川坝子
值得一提的是,杨益林把原来的《离娘调》和平川的《埂子调》融为一体,就是今天的《离娘调》,还带出4个可以独立应事的徒弟,2016年起每周2节课到平川完小上课,把唢呐吹奏带进校园。2013年,杨益林被评为平川唢呐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。
你就不怕别人学会你的手艺抢你的饭碗?面对这样的问题,杨益林笑笑说:“怕什么?别人学会了也没有我吹得好,何况我是传承人,身上有传承的责任。”(文图/又凡 )
更新日期:2018-05-11